九月下旬,暴風雨在天空聚集,Andre Ingram不顧天氣預報上的暴雨預警,開動了那台跑了近20萬公里的克萊斯勒·賽百靈汽車。悶熱的空氣穿入車內,風送來了福音音樂,攪動起車內的裝飾。
他擰開了空調按鈕,打開了自己那邊的出風口,然後又關掉。
「你那邊通常沒有問題。」Ingram說,「而我這邊就不一樣,這邊很熱。」
距離Ingram首次代表湖人出戰已經過去了四個月時間。那是一場全美直播的比賽,Ingram面對詹姆斯·哈登率領的火箭,砍下了19分。作為兩個孩子的父親,這位32歲的老將還沒來得及修剪自己灰白的頭髮,就參加了電視節目《早安美國》,然後又去了棒球場幫助道奇隊開球,之後還被好萊塢的大公司相中,連《勇敢者遊戲》的製作團隊都商討著為他簽下電影協約。
不過現在,他已經回到了位於里士滿的家中,那是他小時候就開始居住的地方,現在住著他的父母,妻子以及兩個女兒。他允許自己每訓練兩天,就回來休息一天,經營自己的籃球訓練營,給別人做數學輔導,收取每節課30美元的酬勞。
Ingram凝望著在95號公路上的賽百靈轎車,這輛藍色的轎車是Ingram的父母在2007年送給他的禮物,這是為了祝賀他在美利堅大學獲得物理學學位。
那年春天,Ingram的落選並不讓人意外,在選秀大會開始之前,他就壓根沒有受到NBA球隊的試訓邀請。但他還是向自己的大學隊友保證自己能打職業籃球,而且還要打到「車輪掉下來」為止。2007年11月1日,如今已不復存在的猶他閃電在發展聯盟選秀大會上以94順位選中了他,而他也由此開始了通往NBA的曲折旅程。
事實證明,成為這個國家的勵志象徵並沒有讓Ingram的生活發生改變。
儘管成功總是在引誘著他懈怠,但在休賽期,他還是保持著規律的作息。在NBA的那兩個夜晚,為他打開了在發展聯盟奮鬥十年都難以實現的機會。為了利用Ingram的成功事蹟,NBA在賽季結束後為他提供了一萬多美元,用於到中國旅行,進行公益活動以及推廣聯賽。但Ingram認為這會影響到自己的訓練計劃,斷然拒絕。
「你不能因為回報豐厚就輕易接受。」Ingram的經紀人羅蒙說,「你需要記住,他的目標和夢想就是留在NBA打球。」
Ingram是一個重視家庭的人,他總是心係自己的妻子瑪麗莉,女兒瑪利亞以及納維。他曾在當地的高中以及陸軍基地發表公開演講,還參加過五月在芝加哥舉行的選秀討論會。
「我當然希望能在這里度過整個夏天,專心為下賽季備戰,但你還是不能忘記走出球館,做一些事情。」Ingram說道。
上賽季效力於發展聯盟南灣湖人的Ingram賺了19500美元,在這些薪水噹中,有13824元是在湖人那里努力得來的。一年下來,要加上輔導功課和籃球培訓的獲益,Ingram才能讓這個家庭的收入勉強超過國家貧困線。
Ingram認為自己是一個勤儉的人。而作為浸禮教的教徒,他會把自己10%的收入捐給教堂。
十幾年來,Ingram一直領著發展聯盟微薄的薪水,在各支球隊之間漂泊不定。而在上賽季,像郎佐·鮑爾這樣的一年級新星卻賺到了620萬美元。Ingram已經是NBA世界的一員了,但他能否回歸,沒有任何人能作出保證。
Ingram沒有那麼多時間來考慮未來,在結束了課程輔導後,他在馬路上狼吞虎咽吃了一份花生醬配果凍三明治。而到了早上八點,他還需要在教堂的球場上度過很長的一段時間。
這個球場沒有NBA標準的三分線,只有高中生標準的三秒區。每週日的早上8點至10點,這個球場都會被佔用,但在每一個工作日的早晨,Ingram都會來練球,並帶上一位朋友幫忙搶籃板。長此以往,兩人默契無間。
只需要靠直覺,Ingram就能感知與籃筐的距離。身穿湖人的灰色上衣,他按順序來在距離籃筐5米以外的五個點上,每個點投十球,之後他便會進行更遠距離的投籃。當他投中三分後,他相信自己的腳步會劃出無形的軌跡,鐫刻在這個自己奮戰多年的球場上。
在這個早上,他火力全開,連投連中。儘管命中率很高,但無論是否命中,他的心智都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一些退休人士在球場上方注視著Ingram的表現。在休息室喝完咖啡後,他們欣賞到了湖人不可思議的表現,見證了Ingram在這個世界頂尖聯盟中,彈無虛發的完成前四投。
「對於我來說,這就像是過聖誕節一樣。」77歲的羅尼說,「我此生都沒有一次像這樣興奮。」在斯台普斯中心為Ingram掀起「MVP」的聲浪之前,這群「咖啡之友」就成為了他的粉絲,開始為他的出色表現搖旗吶喊,也為他的糟糕發揮唉聲嘆氣。
「我們可能會很多次的說起,'嘿,這個人是在浪費時間嗎?'」78歲的盧瑟·塞西爾說,「在七八年後,所有人都會這樣說吧。」
當很多NBA球員把夏日時光花在頂尖的訓練場時,Ingram選擇泡在只需要1美元就能使用的簡陋場地里。對於他而言,這里就是他的主場。這個社區里的各色聚會場所無法對他形成乾擾。在球迷面前,他就是跳投最可靠的職業球員之一。
自從在閃電隊效力以來,Ingram創造了命中713個三分球的發展聯盟紀錄。上賽季,他的三分命中率為47.5%,比遛馬後衛Darren Collison的46.8%命中率更加出彩。
「如果你和聯盟里的教練們聊天,他們總是會提到專家。」南灣湖人的助教布萊恩·沃爾什說道,「而他詮釋了何為專家。」
Ingram最讓人熟知的是他長青的職業生涯,但不為人知的是,他有兩次差點就要放棄職業籃球。
當大女兒瑪利亞在2011年降生後,Ingram的父親盧修斯認為他的兒子需要找一份真正的工作。而Ingram的母親伊娃表示同意,但又留下了一句,「是否選擇放棄籃球,還是要靠他自己來決定。」
第二年,納維也出生了。Ingram初為人父,職業生涯也被打斷了,在長達兩個賽季的時間里,他只打了六場比賽。他們一家還是住在猶他,以便讓Ingram與瑪利亞見面。白天Ingram的妻子要為藥理學學位努力,而Ingram找了一份晚間工作,在一家治療中心里擔任心理導師,幫助中學生解決心理健康問題。
但籃球還是把他拉了回來。2013年,他的名字出現在洛杉磯防御者的球員名單中。那時候他的家人不得不住在球隊酒店,瑪利亞和納維只能睡在沙發上。
而到了今年夏天回里士滿的時候,女兒們已經住在了父親的舊臥室里。房門依然還掛著用鐵絲做成的籃筐,小時候的Ingram會將襪子投進籃圈里。
再一次回家的Ingram已經擁有了多年的職業籃球經驗,他開始暢想是否有機會進入NBA,回想起小時候憧憬著像Kevin Garnett那樣灌籃,像Kobe Bryant那樣後仰跳投。
「每年回家我都會做同樣的事情。」Ingram說道,「我會在夏天提醒自己,告訴自己'伙計,什麼都沒有變呢。'」
時間來到了2016年,Ingram得到了澳洲球隊的短期合同邀請。他在夏天與珀斯野貓隊商討好了合同細節,但最終的方向卻大相徑庭。賽季中期,球隊急需Ingram,而且只給了他幾天時間準備,而他也只能匆匆踏上首次海外之旅。球隊提供的合同能為他帶來五萬美元——只需短短五個月,收入就會比他此前職業生涯的任何一個賽季都要多。
「但是,」Ingram說道,「我很痛苦。」
由於自己的家人還在里士滿,Ingram情緒低落。他沒有和教練交流,只待了十天,打了兩場比賽,訓練了兩次。
「他從澳洲回來的那天,對於我們來說是艱難的時刻。」瑪麗莉說,那時候的Ingram心煩意亂,喪失信心。
她嘗試理解丈夫的心情。「你還好嗎?」她問道,「你身體還行嗎?你能熬過這一切嗎?是時候要停下來了嗎?」
念念不忘,終有迴響,某種激勵讓Ingram決定重回賽場,恢復訓練。去年10月,Ingram加入了洛杉磯防御者(後改名為南灣湖人)。而他的妻子也終於能留在里士滿的家里,因為兩個女兒都要上學了。
「我們之中有多少人能夠像他這樣堅持初心,」塞西爾說道,他在1962年開始擔任瓦楞紙箱公司的客服,在41年後以公司總裁的身份退休。「我想我也走了一條Andre式的路。」
而這就是Ingram故事的魅力所在,他是籃球屆的吉姆·莫里斯,因此拍攝一部以他為主題的電影成為了板上釘釘的事情,還有多達十幾家的公司表達了拍攝電視節目和紀錄片的興趣。
一天早晨,盧修斯正在悠閒地喝著咖啡,伊娃剛結束爵士舞課,擦拭著頭上的汗水。他們暢想著兒子的電影,並思考起了那個經常被提起的問題:誰來扮演他們?伊娃提到了安吉拉·貝塞特和維奧拉·戴維斯,而盧修斯則大笑著說道:「我要親自出演我們相愛的場景。」
沒有人會比Ingram的父母更享受這段旅程。盧修斯已經從卡車公司退休,過著在家等拿退休金,週末去教堂彈鋼琴的日子,而伊娃也在美國銀行度過了四十年的光陰。當Ingram將自己被湖人簽下的消息告訴瑪麗莉的時候,他甚至能聽到電話另一端里伊娃的尖叫聲。
這次簽約正值徵稅期。在湖人的邀請下,瑪麗莉和她的女兒們飛去了洛杉磯,而盧修斯與伊娃則待在家里觀看比賽。伊娃會拿出一張紙,祈禱著寫下自己期待兒子所得到的分數,就像每一場南灣湖人的比賽前所做的一樣。
在火箭以105比99擊敗湖人後,伊娃拿起紙條檢查分數。她的兒子在第一場NBA比賽中8投6中,其中三分球5投4中,一共得到了19分。而她在賽前所期待的分數僅僅是10分。
在更衣室里,主教練盧克·沃頓詢問Ingram的籃球生涯。「你在發展聯盟打了多久?」沃頓問道。
「十年了。」Ingram回答。
「十年?」沃頓先是微微一笑,然後伸出手與Ingram致意。「偉大的首秀,伙計。」。
他們相互擁抱。沃頓把球交給Ingram,輕拍了兩下後者的胸膛。「太棒了,你打得太棒了。」
在成為洛杉磯的焦點以後,如今,Ingram已經回歸了正常生活。他每週二都會收拾垃圾,然後修剪草坪。日常就是在兩次訓練的間隙給孩子上一節輔導課,到了晚上,他還會給那些想成為職業球員的孩子上訓練課。
一個晚上,Ingram在悶熱的球場里待了三個小時。因為要給自己的朋友頂班,他今天的工作時間達到13小時,他已經筋疲力盡,但不願意表現出來。
「Andre先生?」一位家長拿著手機請求拍張合照,而她剛訓練完的兒子汗流浹背。Ingram抱起男孩,微笑著面對鏡頭。「他對今天的訓練充滿期待。」這位家長對Ingram說道。
其他小球員也開始聚在Ingram身邊,紛紛提出了拍照的要求。在一一滿足了他們的需求後,Ingram離開球場,回到了自己的賽百靈轎車里。
Ingram能否重回NBA,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件事情,他只會在早上回到那個只有他才能看到三分線的教堂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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