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來自沙加緬度的貨車沒能抵達八月的邁阿密。貨車里面是傑夫·大衛的生活物品,終點站是他在邁阿密高檔小區里的新家。現在是2018年7月,大衛的很多家人都在幫他搬家。大衛的岳父岳母在前一天晚上來幫忙照看孩子,大衛和他的妻子凱特才騰出手來,帶著他們的家人從之前沙加緬度高檔小區租的房里搬出來。
大衛之前是國王隊的首席營收官,在接受了任職熱火隊首席CRO的邀請後,他請了一天假來搬家。他的生活似乎完美無缺,他有一個愛他將近10年的妻子,三個健康的孩子。在國王隊度過了10多年的時間里,他幫助球隊獲得了數億美元的球場贊助,現在他去了充滿吸引力、也是充滿陽光的邁阿密,加入了NBA最受尊敬的球隊之一。
然而從一個電話開始,大衛的故事就改變了方向。
大衛正在新家門口忙碌,電話鈴聲響了。打電話的人叫史黛西·魏格森,是大衛在國王的前同事,在人力資源部工作。大衛對她最後的印象,就是幾個月前他們坐在魏格森的辦公室,然後自己被告知球隊決定和他終止勞務關係。簡單的寒暄過後,魏格森開始談起正事。她告訴大衛她一直翻看大衛的舊文件,發現了一個標著“稅務管理”的文件,里面提到了一個叫“沙加緬度體育夥伴”的實體公司。
“我只是好奇這是什麼,以及是否需要轉交給他人。”魏格森說。
這似乎是一個普通人事專員提出的無關痛癢的問題,但它主宰了大衛的餘生。
“不,不,不,”大衛回答,“那是……2015年發生的事吧?”
魏格森繼續問著,她問傑夫這里面是否有任何需要給國王隊看的東西。大衛向她保證,她可以把它們扔掉,因為那個實體已經不在了。他掛斷電話幾分鐘後,一名聯邦調查局調查員來到了大衛新家門口,和門口大衛的岳母南希說,他有些問題要問大衛。
這名探員叫約翰·索莫坎普,他在廚房找到了大衛和凱特,索莫坎普告訴這對夫婦他正在調查一家房地產公司,而他們可能是一起詐騙案的受害者。大衛帶索莫坎普走到臥室進一步交談,索莫坎普想讓大衛儘量放鬆和舒適,讓他願意去聊天。他並不相信大衛是受害者,而是一項重罪的罪犯。大衛越相信這是對房地產公司的調查,索莫坎普就能獲取越多他想要的細節。
索莫坎普開始問問題,一年前大衛在洛杉磯西南岸的沙灘買了一所800萬美元的房子,他問大衛是從哪來的錢買的。大衛說這是他所在的一個投資團的收益。索莫坎普想知道投資者都是誰,大衛立刻說是國王隊的兩個贊助商。探員得到了更多細節,他在研究“沙加緬度體育夥伴”的構成。
當索莫坎普問大衛他是如何從沙加緬度的合夥人那里拿到簽名的時候,大衛臉上愉快的表情瞬間消失了。
傑夫·大衛自己知道,他已經走投無路了。
幾個小時後,凱特回到了之前的出租屋,她打開個人銀行的應用程序,發現餘額是0.00美元。沒有任何警報,沒有任何解釋,只是一個零。
凱特打電話給銀行,被告知家里的賬戶被凍結了。她又查看了另一家銀行,他們的賬戶同樣被凍結了。
“為什麼我們所有的錢都不見了?!”她對大衛吼道,而後者好像對這件事情異常平靜,“這和今天那些FBI探員有什麼關係嗎?”凱特繼續問。
凱特推測這些探員可能是偽裝成聯邦調查局人員的騙子,來騙取家人的錢財。大衛告訴他這不可能,說著他拿出了索莫坎普遞給他的名片,這是大衛告訴探員他在諮詢過律師後再和探員交談,並將其送出家門口時,對方遞上來的。
大衛給索莫坎普打了電話,開啟免提。
“我們的錢被凍結了,”大衛說。凱特在一旁聽著。
“你應該拿不回那筆錢了,”索莫坎普說,“你知道你做了什麼。”
大衛掛了電話,凱特氣瘋了。
“他在說什麼?!你做了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大衛坐到了妻子旁邊,把手放在了她的膝蓋上。
“我現在就告訴你,但我需要你聽我說完,”他說,“我需要你聽我說。”
傑夫·大衛即將告訴妻子的故事是一個持續了數年的騙局,期間有數百萬美元被盜,荒謬到令人難以置信。
2009年,NBA在全球經濟衰退的逆風中舉步維艱,關於國王隊搬遷的傳言甚囂塵上,大衛的擔憂與日俱增。他當時擔任國王隊企業關係副總裁,為了保障自己的經濟收益,他試圖成為一名私人體育營銷顧問,於是便成立了一傢俬人公司——“沙加緬度體育夥伴”。這家公司九年來沒有從事過任何的諮詢工作,卻最終派上了巨大的用場。
後來大衛在NBA辦公室工作了一段時間,2011年又回到國王隊出任首席營收官。他很聰明,有上進心,對這個行業有著深刻的理解——他並不是一個需要被事無鉅細地管理的人。
他的風格並不適合所有人。有國王的同事認為他是那種油腔滑調的推銷員,願意和任何人做生意。另一個人說,大衛並不在意真相,他半開玩笑地宣稱自己是一些流行短語發明者。
“傑夫是一個白領與衝浪愛好者的結合,是一個完美的兄弟,”一位前國王隊商業運作方面的同事說。“他會在會議開始時說‘週一就是掙錢的日子!’然後編一段關於掙錢的傻乎乎的說唱歌詞。”
儘管如此,在一個有辦公室政治的組織中,許多同事發現傑夫的話語令人心安,他宣揚“不拘小節”的美德。他很合群,喜歡“擁抱一切”,當不那麼外向的人無視這種熱情時,他也能自嘲緩解氣氛。大衛常說“讓我們弄一個電話號碼出來吧”,這個意思就是讓國王隊的銷售團隊起草一些七位數的贊助協議。
2012年,大衛年近40,薪水至少有六位數。但他還想要更多。
大衛的第一個機會就出現在那一年,當時紐約一家體育營銷公司的范·瓦格納給他打了一個例行電話,他們正在為匹克尋找場邊的廣告位。等一切談妥,到了給買家開賬單的時候,大衛使用了國王的發票,但讓瓦格納向“沙加緬度體育夥伴”支付了三筆款項,總計約3萬美元。
大衛接聽了瓦格納主動給自己打來的電話,所以國王隊的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件事。而那筆錢對於一個當時賽季有約1300萬美元贊助收入的球隊來說,只是一個小數目。
由於廣告是范·瓦格納代表匹克購買的,所以就算匹克的支票沒有出現在財務部,也不會有人懷疑。因為體育品牌通常是通過營銷公司來購買廣告位置,球館中的廣告位都是更大廣告合同中的一小部分。
大衛利用了國王給他的充分的自由裁量權,他又發起了一系列的盜取詐騙,金額從數千美元增加到數百萬美元。這是非常冒險的,但是在大衛看來,這是無懈可擊的。
在數次的採訪中,他的同事、朋友、鄰居、家人、執法部門和沙加緬度的商界人士都無法解釋他為什麼這麼做。這麼多年過去了,當被問到他當時的動機時,大衛也並沒有給出一個統一的答案。
“可能是好奇吧?或許是愚蠢吧?”
2015年,國王隊開始慶祝他們不可思議的生存下來了。
在大衛的帶領下,他們開始與幾家公司就正在建設的新場館和培訓設施的冠名權進行討論。在過去幾年里,球隊多次接近離開沙加緬度——包括在2013年差點去西雅圖——國王隊不僅僅將這些贊助看作是大把的現金,他們還打算擴大在當地的影響力。
“球隊幾乎要離開這個城市了,是沙加緬度的人和公司把它留在了那里,”大衛說,“這是一個更好的故事。”
這也給了大衛更大的機會。在2015-16賽季,他盜取的金額比大多數國王隊球員的薪水還要高。
15年6月,大型信用機構 Golden 1 和國王隊達成了為期20年、總金額1.1億美元的球場冠名贊助,按照合約,Golden 1每年要支付550萬美元的費用。在談判過程中,Golden 1 的首席執行官唐娜·布蘭德還提出,如果球場在建設過程中仍需要現金支持,他們也可能會提供幫助。可是這一信息被大衛據為己有了。
同年8月,另一份屬於訓練館的贊助也談下來了,來自一家非營利醫療保健機構。他們達成了一份為期10年、總金額2800萬美元的贊助。根據慣例,這種合約通常有一個“階梯條款”,就是每年都會有階梯式增長的資金補充,以緩解通貨膨脹和物價上升的影響。不過大衛向球隊匯報時,卻說雙方的合作不存在“階梯條款”,而私下卻在和這家醫療保健機構繼續談判。
當國王建設訓練館時,大衛聲稱費用在不斷增加,他問這家醫療保健機構能否用440萬美元的預付款來代替“階梯條款”,他們同意了。於是在2015年8月19日,大衛給他們開了一張國王的發票,不過這筆錢並沒有打給國王,而是打給了“沙加緬度體育夥伴”。
他修改了原始文件,偽造了團隊主席克里斯·格蘭傑的簽名,並將電子版發給那家醫療保健機構。國王擁有原始合同,卻從未見過修改後的版本。
9月,440萬美元打進了“沙加緬度體育夥伴”的賬戶。
一年後,大衛私自聯絡Golden 1的布蘭德,詢問對方提出的現金支持是否仍然有效。2016年7月5日,Golden 1向“沙加緬度體育夥伴”匯款900萬美元。
為了抵消這900萬美元,大衛修改了最初協議的付款時間表,再次偽造了格蘭傑的簽名。從2026年開始,協議期間內每年7月1日的分期付款將減少50萬美元或100萬美元。大衛說他打算把差額匯給國王。
大衛和贊助商之間的相互信任是無懈可擊的——甚至足以讓他避免可能會破壞整個計畫的混亂局面。Golden 1的第一筆年款也是付給“沙加緬度體育夥伴”而非國王隊。為了不引起懷疑,大衛告訴Golden 1,“沙加緬度體育夥伴”是為了完成場館建設的預留賬戶,並立即退還了600萬美元讓Golden 1直接轉到球隊賬戶。
“我知道國王是怎麼運作的,”大衛說,“我知道其他公司是如何運作的。我和他們達成了一項我們都同意的協議,然後所有人就都翻篇了。”
在用廣告位盜取詐騙了3萬美元後的四年里,大衛已經從國王隊的贊助商身上詐取了1340萬美元。
沒有人起一丁點疑心……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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