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寫於2018年2月,看完這篇Demar DeRozan的成長故事,你也許會明白,為什麼得知將被交易後,他會如此憤怒——
Demar DeRozan重回故鄉,這確實是個頗有商業價值的故事。但其實,DeRozan很榮幸能在全明星獲得首發機會,但卻不認同這個故事的「劇本」。
「我不能說這是什麼衣錦還鄉。」他說。
這是他連續第四屆出戰的全明星,因為地點在洛杉磯斯台普斯中心,外界難免把他跟湖人聯繫起來,畢竟,他在康普頓高中和南加大上過學,洛杉磯是他不能迴避的故鄉。
人們都說紐約是籃球麥加,但其實,如今洛杉磯大有取代之勢:DeRozan、Harden、Westbrook、George全都是洛杉磯本地人,而Klay Thompson、Kevin Love跟洛杉磯也都淵源深厚。
除了出產天賦多,洛杉磯本身對於外地球員的吸引力也很高。不僅僅是因為氣候溫暖舒適,更因為好萊塢的存在。不管是湖人還是快艇,大家都知道在這里打球除了身心舒暢,對球星個人品牌的發展也是非常有幫助的。
但面對這些好處,DeRozan始終無動於衷。「我根本不在乎什麼品牌。」他說。
* * * *
康普頓在某種程度上就跟好萊塢一樣,外人總愛腦補這里形形色色的故事。但DeRozan不覺得這里值得發揮什麼想像力。他在阿蘭比大道上長大,父親弗蘭克,母親戴安,他是獨生子。
戴安說她在懷上DeRozan之前,幾乎已經放棄要孩子的希望了,因此她也說DeRozan就是「上天賜給他們的孩子」。
在他們不大的社區,正是著名黑人街區幫派OPHCC(the Original Poccet Hood Compton Crips)的活動範圍。DeRozan受其影響非常大,因為這環境從他出生的那天就存在了,甚至先於他對宗教、種族的認知。
「這是你感覺到被接納的第一件事,也是我唯一懂得的東西。」他說,「現在回過頭看覺得無法理解,但在那時候就是如此。」
DeRozan第一次參加葬禮是在5歲。他舅舅凱文被敵對幫派成員一槍打中心臟死了。戴安形容她的弟弟是個「每天都去工作的好人」,DeRozan則說他是康普頓最大黑幫的成員之一,很出名。DeRozan也說,他的葬禮就好像一場慶祝遊行一樣。
「我在那片街參加過太多葬禮,已經數不清了。」戴安說,「但那是Demar第一次接觸死亡。」
很快,DeRozan也習慣了希望。每一次葬禮,每一次牧師的不布道,哪怕是每一次悲傷本身,都伴隨著悲痛以及對更嚴重暴力事件的預感。
「我永遠記得那種感覺,真的很難受。」他說。
他甚至見過葬禮上的槍戰,有人直接死在葬禮上。
「額外的鬧劇太多了,那種痛恨會一直刻在你身上。」
也就在他開始參加葬禮的年紀,DeRozan跟父親打起了籃球。「那時候我總無比期待週末,因為可以跟他一起打球。」DeRozan說。
他們去過很多地方,盧德斯公園、岡薩雷斯公園、威爾森公園、康普頓大學等等。但基本每次打比賽結果都是一樣的,單挑變成搏鬥。弗蘭克年輕時打過中後衛,身高6尺4吋,體重260磅的他對自己兒子可從來不客氣。
當DeRozan身心都瀕於崩潰,弗蘭克會毫不猶豫再推他一把,狠狠蓋掉他,把他撞翻在地,罵他是個軟蛋,只知道哭,告訴他對手根本不會在乎他的情緒。
DeRozan會跟母親告狀,但戴安也做不了什麼,但也逐漸發現:「他越生氣,打得就越好。」在DeRozan眼中,父親一直是一個嚴肅、不會受傷、也沒有同情和悔恨的人。
但在一個週日,當他開車帶著7年級的DeRozan上了101高速,準備去看看DeRozan同父異母的弟弟時,DeRozan發現弗蘭克一直用右手開車。等到了地方,他更發現父親都沒辦法用左手撿起一塊多米諾骨牌。
第二天,戴安接完DeRozan放學,就帶他去了醫院。弗蘭克中風了,躺在病床上,他從未露出過破綻的父親哭了。
「我不能死,在看到你成功之前,我還不能死。」他這樣說。
那段時間,戴安被診斷出患上狼瘡。父母同時病倒,DeRozan在球場上已經可以隔扣成年人了,他已經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人們總問我如果沒打籃球會做什麼,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我沒有別的選擇。」他說。
* * * *
等到DeRozan的青少年時期,父親的訓斥也時時縈繞耳邊。
「你到底在做啥?」
「罰球都丟?你等著賠我錢吧。」
「你怎麼能讓那混蛋這麼過你?」
DeRozan越來越強,拿下了聯賽冠軍,入選了麥當勞全美最佳陣容,但弗蘭克越來越愛強調他的缺點。弗蘭克知道野心之外的危險,他知道在康普頓如果失敗,可能帶來怎樣的危險。
2009年新年這一天,DeRozan在家里等待好朋友達維安來找他,結果對方因為玩擲骰子竟然被槍殺。DeRozan:「我非常自責,覺得自己應該打電話然後去接他。」
他們從上高中就是好朋友,達維安很能打,「我們從來沒輸過。」DeRozan說。
達維安的死讓他更加難以下嚥,他甚至無法再參加葬禮。
17歲的時候,DeRozan答應加盟南加大。這所學校橄欖球和電影系都很出名,但不是籃球。他不選北卡或UCLA單選這里,原因很簡單:「我不想跟隨任何人的腳步。」
大學的生活眼花繚亂,每個同學上課都帶著筆記本,進教室就把車鑰匙甩在桌上(經常都是奔馳級別)。很多同學也都來自洛杉磯,但跟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他甚至不知道什麼是Whole Foods(美國專門銷售有機食品的超市)。
「我覺得自己沒法跟別人溝通,我的人生跟他們完全不同。」
但他也找到了安慰,學校那能容納1萬人的加倫體育中心真的很大,樂隊音響轟鳴,他聽不見父親的斥責了。
他的大一非常成功,3月份的Pac-10冠軍賽,他跟Harden在斯台普斯中心亮相,他表現更勝一籌。幾個月後,他就被暴龍在第九順位選中,按照父親的設想,他成功了。
去加拿大打球,戴安沒有任何不捨的意思。「如果他留在洛杉磯打球,處境可能更複雜,我寧願他去體驗別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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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球隊,暴龍把他的更衣櫃安排在Chris Bosh的旁邊。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做隊友。」他說,「我完全不知道NBA的規則是什麼。」
Bosh與詹姆斯、韋德組隊,不僅僅是好友抱團那麼簡單,他們直接改變了NBA自由市場的運轉規則,也讓所有人意識到靠自己是奪不了冠的,巨星合作,一切通吃。
或許這就像他們在高中時的風氣一樣,酷酷的孩子都去酷酷的地方,比如南灘,比如LA。這些年來,媒體一直都頗有興致討論著哪些人願意去洛杉磯,哪些人可能回鄉,被傳過流言的不止DeRozan,還有George、Westbrook、Love、Klay等等。
但沒人願意去多倫多,雖然這的確是大都市,但在籃球圈子里,這最多算是球員暫時停靠的站台,而絕非合適的終點。
當Kyle Lowry在2012年得知自己被交易到暴龍,他的第一想法是「趕緊找報價離開這里」。
Lowry用的是Bosh以前的更衣櫃,就在DeRozan旁邊。但一開始他們倆交流非常有限,基本就是你好和再見。直到合作一個賽季之後,當Gay被交易,兩人關係才暖了起來。
Lowry回憶道:「球隊就靠咱倆了,要麼能合作,要麼重建。我們就聊了這些。」
那年春天,DeRozan第一次嘗到季後賽的滋味,他自己也拿出了場均22+得分的最佳表現,跟Lowry也逐漸發展出親密友誼,Lowry續約留隊了,他說:「(DeRozan)都無需成為說服我留下的原因。」
去年Lowry再次面臨續約的時候,DeRozan還是跟往常一樣。他們一天聯繫好幾次,但不聊自由市場。「真的,一次都沒聊過,我沒撒謊。」Lowry說。
2016年夏天,DeRozan沒幹什麼事。他沒對管理層提出要求,也沒想自己走人,他沒幫球隊招募什麼球星,對向他招手不已的洛杉磯也沒有反應。他早就已經明確自己的想法:一輩子留在暴龍打球,帶隊拿下總冠軍。哪怕就靠他一個人。
每當賽季結束,DeRozan都會花半個月時間研究自己的比賽錄像,不放過任何一個錯誤。等他研究完了,也就知道接下來的假期該做什麼了。「就好像我無意識中已經知道該做什麼提升一樣。」他說。
在他剛進聯盟的頭幾年,主要關注的還是改造身材,變得更強壯。後來他開始練技術。2014年夏天,他用左手生活,包括訓練、寫字等等。2015和2016年,他集中連續持球和傳球。去年夏天,則是三分。上賽季他的三分出手比此前一年多了一倍,命中率從26%提升到34%。
在凱西剛成為暴龍主帥的時候,弗蘭克就跟他打過招呼:「對(DeRozan)千萬別客氣。」這些年來,凱西算是親眼見證了DeRozan的進化。
「他剛進聯盟的時候被認為是個扣將。」凱西說,「但灌籃對他來說只是必要時才會用的手段。現在的他不靠跳躍能力取勝,而是靠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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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Rozan在暴龍連續四年進全明星,連續5年進季後賽。他們在東區決賽兩次輸給騎士,今年作為東區第一還被橫掃。
DeRozan這一年經歷了很多事。弗蘭克患上腎臟疾病甚至威脅生命,好幾個月都在醫院和康復中心往返。DeRozan賽季中都幾次飛到洛杉磯陪伴他,但仍然沒錯過任何比賽或訓練。
「我希望父親能來看全明星,但我真的不確定。」他說。
戴安說:「他8歲那年就承諾會照顧好我們。但現在他確實很焦慮,只是不願顯露出來。」
但他沒辦法藏住情緒,很明顯,他在痛苦。「但我對痛苦已經毫不陌生,痛苦造就了今天的我。」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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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Rozan的大女兒蒂亞爾已經4歲,小女兒瑪瑞只有1歲。兩個女兒都有自己的平板電腦,吃有機食物,就跟他的大學同學一樣。他把父母安置在一個平和的中產街區,如果明天DeRozan選擇退役,他也是個人生贏家了。
但他仍對失敗耿耿於懷,他在訓練里的凶殘始終沒變。超級巨星都喜歡宣傳自己有多努力,但DeRozan沒有,不愛宣傳的個性不會改。
休賽期他一般早上6點就開始訓練,賽季中則會在賽前舉重,如果沒比賽,晚上他還會回到球館繼續練投籃。「球場之中,他能驅散痛苦。」Lowry說,「那就是他的避難所。」
在暴龍,幫DeRozan訓練的助教雷克斯-卡拉米恩跟他算是老鄉,家住在距離康普頓只有半小時車程的格倫戴爾。
他們的訓練強度不大,但非常耗費心力。在漫長的賽季中,球館外是6英呎厚的雪,父親的病情起伏不定,但DeRozan對籃球的熱情並沒受打擾。
克拉米恩不斷給他傳球,機械的重複倒像是某種儀式。他一直練到晚上10點門衛下班,投進無數打板,拋投,罰球,背打,三分甚至像四分的遠投。
每一次投籃都是他的一聲祈禱,祈禱他能在斯台普斯的明星賽上聽到來自看台的父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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