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夏,19歲黑人男孩萊爾林-埃利斯走在通往祖母家的馬路上,被一輛汽車撞倒碾壓。
他的頸骨和四肢全部骨折,後腦大量出血,但肇事司機邁克爾-哈里斯(白人)迅速逃離現場。不知過了多久,有過路司機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埃利斯,才為他撥打了急救電話。
當時埃利斯嘴里喊著,“我想活下來,我想活下來……我想打籃球,我還想進NBA……”
哈里斯很快就被逮捕歸案,但埃利斯情況不妙,他不但陷入病危,還因為沒有保險,面臨巨額的手術費用。他的家人發起了眾籌,但最終也只籌到了3000多美元,等媒體關注的風頭過去,大部分人就將他忘到腦後了。
後來一位當地記者報導稱埃利斯的第一次手術成功了,但此後關於埃利斯的健康情況、哈里斯的判決進展消息都石沉大海。
埃利斯被撞的地方位於喬治亞州戈林縣,是一個面積約1500平方公里,人口只有7萬出頭的小地方。
這里歷史頗為悠久,其縣名就來自曾經在英國下議院支持美國獨立的律師約翰-戈林。這里大部分居民都有歐洲移民血統,白人占到總人口數的67.6%,黑人比例為26.0%,亞裔僅有1.2%。
南北戰爭的戰火曾經吞沒這里,而在戰後重建年代,美國南方在“吉姆-克勞法“的籠罩下,開始了近一個世紀的種族隔離和虐待政策,喬治亞州是受影響最深的地區之一。
現有檔案記錄了不少19世紀末出現在戈林縣的私刑案例,都是黑人受到了指控揭發,但在司法當局並未介入、也不一定真的找到切實證據的情況下,當地民眾不由分說將黑人虐待至死的故事。
等到1960年代平權運動興起,吉姆-克勞的名字逐漸退出歷史舞台,但種族歧視仍被深深刻入了南部人的DNA之中,並在如今以製度性歧視的形式捲土重來。
埃利斯的車禍只是個很小的例子,肇事逃逸這種案件也很難得到全國媒體的關注,畢竟它本身並沒有種族色彩。但當把這名少年放到整個體制之中,就會發現他絕不是唯一一個被欺凌和侮辱的人。凡是有過同樣經歷的黑人,都能對此感同身受。
* * * *
就在埃利斯出事前幾個月,前NBA狀元秀Kwame Brown在戈林縣遭警察逮捕。
當時是周六深夜,警察攔下了Brown的車,發現他違法攜帶可食大麻,就把他抓進了局子(因為Brown身材太高大,警察還叫了增援給他換車)。
雖然大麻在美國很多地方已經合法化,幾乎是人人都碰過的消遣,但在保守的南部,違規攜帶照樣可能遭到重罪指控。
Brown出生在南卡羅來納州,緊鄰喬治亞州。他高中就讀於戈林學院,還拿過全美年度最佳高中生,因此成了狀元,聲名大噪。如今他年近四十,履歷上又添上了一筆不光彩的被逮捕紀錄。
被攔車、查車、查獲大麻在美國其實是無傷大雅的一件事,Brown交了13000多美元的保釋費就沒別的什麼麻煩了。只不過這樣的經歷就是會一次次喚起黑人被警察針對性攔截盤查(stop and frisk)的回憶罷了。
就像半夜在停車場無故被警察圍堵施暴的公鹿球員斯特林-Brown一樣,不管開了什麼豪車,他們都有辦法提醒你永遠是個“黑鬼”。
在2001年選中Brown的“眼拙伯樂”Michael Jordan的老家北卡就在南卡隔壁,他的家族從19世紀末到20世紀中期繁衍四代人經歷過的困苦,也可以說是美國製度性歧視的完美體現。
喬丹出生於布魯克林,但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南方人。
19世紀末,美國南方黑人在出生前幾天甚至前幾週都沒有名字,因為夭折率太高,父母都麻木了。那時候,黑人之間的婚姻也不被法律承認,喬丹曾祖父出生的時候,他的父母就沒有結婚,因而他繼承了母姓,叫道森-漢德,很多年後才改姓喬丹。
道森9歲時就成為勞力,做過佃農、伐木工和廚師等活計。那時候北卡佃農一天收入只有十幾美分,很多貧農入不敷出債台高築,為了尋找活路,道森幹起了私酒買賣,這些黑生意後來也被他的兒子繼承。
悲劇的是,他的妻子剛生完孩子不久就感染肺結核去世,這一傳染病在當時的貧困黑人之中廣泛蔓延,因為南方黑人根本找不到合適的診所看病,要么沒有屬於他們的床位、要么支付不起價格。
那時候黑人也曾希望改良體制,在政治經濟生活上取得更多話語權。1890年代,北卡州擁投票權的黑人一度達到12萬,有的黑人開始經商,有的創辦了報社,有的成功進入了政壇。
但在1898年11月11日,被反對平權的政客煽動的一夥武裝白人(即“紅衫軍”)焚燒了一家黑人報社,隨後爆發槍戰,據傳當晚有至少90人死亡,大部分都是黑人。
緊接著就是白人對黑人的全面清洗,他們把黑人牧師、商人、政客強行趕上火車,永久驅逐出這片土地,順便再提升了選民門檻,篩掉沒有途徑接受良好教育的黑人。結果就是,到1900年州長選舉的時候,整個北卡只剩下6000名黑人擁有投票權;而到1940年代,喬丹家族所在的杜普林縣只有2名黑人可以投票。
這當然不是膚色和基因的問題。那時候白人甚至連黑人的運動能力也要貶低,曾在“北卡黑鬼學院”(後來改名為北卡中部大學)做校籃教練的約翰-麥克倫登就說:“當時我最大的挑戰,就是說服我的球員相信,他們不是基因低人一等的運動員。但就算是黑人自己也並不信,他們徹底被一邊倒的種族歧視宣傳洗腦了。”
喬丹母親多洛瑞絲15歲就意外懷孕,到23歲已經生了5個孩子。他們也都住在道森的房子里,一大家人相依為命。喬丹父親詹姆斯小時候很聰明,10歲就會開拖拉機,年輕時曾去空軍部隊服役做技師。
1960年代,北卡的黑人大學生通過靜坐抗議(因為餐廳不為他們提供服務)掀起平權運動,詹姆斯也迫切渴望改變命運,因此才帶著妻子孩子奔赴布魯克林上技校。學習結束後,他們搬回北卡,詹姆斯在通用電氣找了份技師工作,已經算得上出人頭地了。
喬丹小時候精力旺盛、非常淘氣,而詹姆斯非常嚴苛,家里甚至有晚上八點宵禁的規定。
雖然喬丹已經不像祖父和曾祖那樣活在生存都受威脅的環境中,但他兒時也遭受過刻骨銘心的種族羞辱。他上的小學仍在執行種族隔離政策,有一次他跟著白人玩伴一起偷偷摸進鄰居家的泳池泡水,結果鄰居看到他是個黑孩子,當即翻臉把他趕走。
在回家路上,喬丹一直沒說話,當朋友問他知不知道為什麼會被趕走,喬丹微笑了一下,說自己不知道。他還這樣反問朋友:“反正我是涼快夠了,你呢?”
沒人能體會少年喬丹的自尊心在那天受到多大羞辱。後來喬丹也承認,他在大學時是很厭憎乃至反向歧視白人的。悲哀的是,喬丹作為60後所經歷的一切仍在不斷上演,到80後巨星代表LeBron上高中時,也因為兒時與白人潛移默化的隔離、受盡歧視和欺凌的陰影而不願跟任何白人同學交往。
* * * *
不管是喬丹還是LeBron,他們在成名之後都重點關注著警察執法暴力和司法不公,因為這代表了目前美國黑人所面臨的製度性歧視中的最尖銳矛盾。
今年2月,戈林縣又發了生了一樁駭人聽聞的慘案,25歲的黑人阿莫德-阿爾伯里在距離自家不遠的社區里跑步,不想卻遭到一對白人父子埋伏,那兩人都攜帶步槍,將阿爾伯里打死在光天化日之下。
但這對父子在隨後3個月時間里既沒有被逮捕,也沒有被指控,一直到前幾天有人把行車記錄儀里拍到的兇殺現場放到社交網路,才引發了全美的震驚。
白人父子在辯護中稱因為阿爾伯里長得很像一名非法入室的犯罪嫌疑人,所以才決定伏擊他。
而當時的法院文件顯示,喬治亞州一位檢察官把這樁案件壓了好幾週,然後以利益衝突為由要求檢方換人,並告訴戈林縣警局,他們沒有足夠的理由申請逮捕令。他認為,喬治亞州居民持槍合法,還援引了本州公民逮捕法和自衛法。
值得一提的是,殺人犯之中的父親格雷高里-麥克邁克爾曾經在戈林縣警局工作,還在地方檢察官辦公室做了很多年的調查員。如果他們殺人的影片沒有浮出網路,這件事大概率就會被戈林縣司法部門聯手壓下來了。
因為能幫槍殺黑人的白人警察脫罪的辦法太多了,美國的不退讓法規定一個人若有理由認為自己受到可能致傷致死的嚴重威脅,就可以使用任何可能的手段進行反擊。已經有多項研究指出,白人使用不退讓法辯護成功的機率遠高於黑人。
制度性的種族歧視讓無數警察傾向於相信,黑人持槍、雙手插袋、攔車檢查態度不好、或是在疫情期間戴個口罩,都可能成為這樣的威脅。這種擔憂有時會變成應激反應,比如芝加哥一名白人警察在不到半分鐘的時間里,對著一位不滿17歲的黑人少年(持有匕首)連開了16槍。
阿爾伯里慘案也可以說是美國警察執法和司法體系歧視的悲劇結果。同樣是在持槍合法的喬治亞州,前NBA球員香農-Brown在自己家中對兩位闖入者鳴槍示警,沒有傷人都被逮捕,麥克邁克爾父子竟然可以在長達3個月時間里逍遙法外不被問責。
難怪LeBron憤怒地寫道:“每一天、每一次我們踏出家門,都會成為獵物!”
78歲的參議員伯尼-桑德斯也痛心疾首道:“在我看來,如果阿爾伯里是白人,他今天肯定還活著。”
七年前,LeBron聲勢浩大地帶領熱火全隊支持平權,就是因為白人警察齊默曼在槍殺黑人少年特雷翁-馬丁之後,用不退讓法脫罪。
在LeBron還很年輕的時候,他也曾謹小慎微,為了保護形像很少對政治發聲。馬丁之死某種程度上算是一個分水嶺,讓他成了美國為黑人平權奔走呼籲最積極的運動員之一。
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同樣的悲劇仍在上演,而LeBron社交網路評論區里觀點也撕裂至極。仇富的人噴他躲在2500萬的豪宅里沒資格對窮人大秀同理心,站麥克邁克爾父子的人指責是黑人先出手形成威脅,每個人都相信自己說的才是真理。
LeBron對抗NCAA的不公制度已經取得了很大成果,讓加州頒布了照顧大學生運動員的法律,最終迫使NCAA修改了章程;但面對來自歷史、體制和人性的更大的惡,他能有多少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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