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念高中那會兒,到NBA打球是一個忽遠忽近的夢想,這取決於你在怎樣的時機問我這個問題。我曾經被傷病困擾,因此我學會了保持耐心,即使現在我已經是國王的一員,待在一支NBA球隊里,我也不得不保持耐心。
總之我很少懊悔,傷病這種事從來不在控制範圍內,而且在其他很多事情上我都非常克制自己。
除了一件事。
一條Twitter。
2014年我來過沙加緬度,那時我16歲,北卡羅來納衛斯理基督學院的高二學生。我和我的AAU球隊一次客場之旅,我在體育館里十分無聊,因為沒有安排出場比賽(之後我會解釋原因),就在我想辦法消磨時間的時候,情不自禁點開Twitter預示著一場災難到來。
Giles:沙加緬度是最爛的城市!這是我的評價!有誰願意帶我去吃點好的嗎?我快餓死了
網友:萬一你被他們選中了怎麼辦?
Giles:那我就是世界上最高興的一群人里最傷心的人了,哈哈哈
當然,我知道這麼說不好……我到國王訓練營報導後,又想起了這條Twitter。我得對沙加緬度說句抱歉,當時我完全沒有考慮太多。
我只是因為不能出場比賽感到過於沮喪,時至今日我還能回想起那種感覺。當時我坐立不安,穿著便裝坐在板凳席上看完整場比賽。那個週末我基本泡在酒店,刷著Twitter,看看別人的回覆。我完全不知道沙加緬度和其他城市的區別,我的所聞所見只有酒店和球館周圍。那麼周圍有什麼呢?沒什麼可以吃喝玩樂的地方。
所以你大概能理解我怎麼就發了那樣一條Twitter。空虛,低落和Twitter——這就是災難的最佳配方。現在看來這蠢極了,我非常確信這一點,但除此之外,我還學到了一點兒其他東西。
首先,你永遠不知道事情會如何收尾,所以無論你在哪兒,一定要保持遠見的態度,有些事說起來容易,實際卻不是那樣。
那段時間我感覺人生艱難,當時我什麼都不懂,顯然現在不一樣了。那時候我經歷人生第一次復健期,我不知道在盡頭等我的是什麼。沒辦法打球,從我8歲開始陪伴我的籃球正一步步遠離我,突然間我失去了一切。
我在杜克大學的教練喬‧沙耶爾說過:「沒有人比Harry經歷得更多了。」他說的也不全對,我有一段美好的人生,一個幸福的家庭,即使生涯道路受阻他們也始終支持我。尤其是我的母親,她是我的頭號支持者,無論什麼事都站在我這一邊。
如果光從籃球角度而言,教練也說出了一些真相。在我十八歲生日到來之前,已經先後經歷了兩次嚴重的腿傷,一次是撕裂了左膝內側副韌帶和前交叉韌帶,另一次是右前交叉韌帶。我被外界的聲音湮沒,不少人質疑我未來的籃球生涯,有時候我也會被身處的境遇動搖。
2013年,15歲的我非常高興成為北卡羅來納衛斯理基督學院的高二學生,開學前一天發生了兩件大事。我記的很清楚,因為那一天全國籃球運動員排行榜出爐,那天早上醒來之後,我讀著各個平台的消息,看到自己都排在全國高二籃球運動員的第一名。
所有事情出乎我的預料。
恰好在同一天,在代表國家隊出戰的一場比賽,我的左膝內側副韌帶和前交叉韌帶撕裂。
那一天發生了許多事。
我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得多久才能重返賽場,我聽說前交叉韌帶撕裂需要一年左右治癒,然後再花上幾個月時間,我才能真正滿血復活走上球場,那時候應該只剩高中最後兩年了,那時候我才能向人們展示,我並沒有什麼變化。
我還能回到第一名的,我心里想著。
時間是充裕的。
養傷期間我非常聽話,將近1年時間里每天訓練1到2個小時,這段時間我開始對自己的身體瞭如指掌。內側副韌帶和前交叉韌帶是連接膝蓋的部位,所以即使我在恢復中,也會因為無法聯動缺失下肢力量。我的肌肉線條消失,力量和速度也不復存在。我需要重拾過去,為了重返賽場必須相信自己的身體。
這個過程很緩慢,但有時候,我感到原來的那個Harry回來了。
進入高三,我總感覺自己已經完全康復了,我也越來越相信即使受過傷,我也能達到自己的最終期許。即將進入高中最後一年,那時候正是大學招生的黃金期,不少一級聯賽的大學球探聚集在我周圍。我自己覺得沒什麼問題,但同時我似乎聽到他們低語,「Harry‧Giles還能回到原來那個狀態嗎?」
一年的蟄伏,我迎來這最重要的時刻——強勢回歸。我收到全國最優秀的大學和組織的邀請,他們之中不少人的態度比我受傷之前還熱情。高中最後一年的新生排行榜再度出爐時,我又回到了第一名的位置。不得不承認,經歷這些之後的感覺尤其不錯。
接下去事情就按照我的預期順利發展了,高三打出的強勢賽季,讓我有機會在頂尖學院待上一年,高四那年我決定轉學到橡樹山學院。我希望能和全國各地的優秀人才交手,這樣在證明自己的道路上就不再有人質疑我。
不可思議的事情再次發生了。
高四賽季的第一場比賽剛過2分鐘,我的交叉韌帶又裂了,這一次是右邊。
天啊,我的第一次就夠慘的了,接下來還要面對什麼。
如果你之前有過一次交叉韌帶撕裂的經歷,那麼第二次,你在完全瞭解康復過程的情況下將倍感痛苦,情緒也因此無比低迷。所以第二次對我而言,理智上的鬥爭顯得更加困難。
這一次,我反覆向自己提出尖銳的問題:
「我還能從這次傷病中不留陰影地走出來嗎?」
「我還是從前那個球員嗎?」
輾轉反側。
「我還能成為自己理想中的樣子嗎?」
過了一陣子,我發現這些焦慮只會轉化為危害,沒有半點好處。
我又開始了漫長的恢復,缺席了整個高四賽季,幸運的是一些名校對我還保持著興趣。
我選擇了杜克大學。
我心里盤算著,如果按照上一次的進度,我可以在大學賽季開始前趕上。
我錯了。
我進入杜克之後,醫生告訴我準備第三次手術,這一次左膝也要接受一次關節鏡手術。杜克人員非常瞭解我的情況,他們讓我無限期修養,即使會完全錯過大一賽季,他們不想讓我冒任何險。
但這一次我有自己的決心。
我對老K教練說:「我來這里不是為了坐板凳的。」
我想儘可能快地回到球場。
這支杜克球隊有太多令人興奮的地方,教練引進了一批極具天賦的新人,包括我從聖路易斯來的兄弟Jayson Tatum,我們在國家隊的時候就認識了。我們在訓練營開始之前,不少人就認為全國冠軍已經被我們預定了。
因為那次手術,我不能立即和他們並肩作戰,那種感覺讓我想死。我只有專注於新生該做的事兒,但即使是訓練和熱身也不能和隊友待在一塊,事實就是我不夠健康。這種狀態和我自己想像的相去甚遠。
於是又磨過一段時間,上場比賽成為一件傷腦筋的事,但我的信心正一天天回歸,我知道在杜克這個地方,可不能表現出任何沮喪。很快在杜克的時光結束了,我知道自己在NBA首輪排名向後滑動,但我決定邁出這一步。
我準備好了。
我承認,看到各種情報,我對自己的選秀前景非常擔心。所有人都在談論我的膝蓋,以及未來我能成為怎樣的球員。也許2017年6月22日,是我人生中最緊張的一天。
我受到「小綠屋」的邀請,但最終決定在溫斯頓塞勒姆的家里觀看選秀,和家人、兄弟們待在一起。選秀大會開始前,我變得無比緊張,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背上。我在心里想著,「求求你了上帝,讓我被選中吧,這樣我就能立刻和身邊的傢伙們一起慶祝,而不是像個傻瓜一樣呆坐著。」
然後沙加緬度國王在第20順位選中了我。
劃過腦海的第一個念頭?
上帝啊,真的感謝。
第二個念頭?
我好像得刪掉一些Twitter。
有趣的是,當初那條Twitter說對了一半,我現在是全世界最高興的人中的一員了。
被選中之後,我激動萬分,就像心里想的那樣和周圍的親友慶祝——留在家里的決定果然是正確的。很快,我又收到了CP3的短信,他是我的導師,也出身於溫斯頓塞勒姆。
「現在我們都是NBA球員了,代表同一個城市,只要意志堅定,你會取得你所想的一切成就。」
CP3的結尾是:「讓我們一起努力訓練。」
那一刻我感到一切都無比真實。
每個人都渴望成為第一名,但那是不可能的。只有一個傢伙能佔據那個位置,毫無疑問Markelle Fultz值得那個名號。歸根到底我只是單純感激進入了NBA,而不去計較排名順位。因為我擁有了證明自己的機會,這一點和同屆的所有球員都一樣。
我對自己的心智理解得更為透徹,有一點是我一直以來缺失的,我從沒有失去原來的自我。自從我當選全美第一高中生那天起,永遠會有言論聲稱我不會達到理想的預期。也就是說,從我15歲那年起,我就要活在質疑聲里。
但真實的存在只有籃球,那些評論和文章和我的想法毫無關聯。每當有人問我「為什麼批評聲不會干擾到你」,我永遠回答「籃球」。我每天都投身於熱愛的事業,那是我從兩次韌帶撕裂中拾取的財富——我必須像最優秀的運動員一樣努力訓練,而不和同屆的球員攀比。不少傢伙喜歡讀關於自己的批評聲、排名等,這個習慣只會害了你。你被它們包圍,完全鑽進你腦袋里。過去我非常計較排名,掂量自己在全國的地位,但最終我明白這種嘈雜之聲不能讀取太多,否則就會被他人的批評支配。
選秀那晚,CP3又給我發了一條短信:「努力訓練,競爭,繼續在之前的基礎上提升自己。」
「經歷這些,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過去我心里經常懷揣夢想,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希望在NBA選秀夜聽到自己的名字,還幻想著在比賽關鍵時刻投中制勝球,我會成為攻防兩端都統治賽場的那個人。
我夢想著成為一代傳奇。
聽著,沙加緬度——我會在這里努力成為心中所想之人,當我在第20順位被選中,我為自己能在一個真正得到鍛鍊的地方而興奮。對我而言,第20順位和樂透秀沒什麼區別,因為它同樣預示著一種可能性。
現在我是一個新秀,再無其他身份,我已經準備好在這里開始我的新人生。國王是一支能培養年輕球員的球隊,我想沒有比它更適合我的地方了。上帝自有他的遠見,我也會成為理想的樣子,我會展示給你們看。
我的故事的主題大概就是「挫敗」,我一度隕落,還好屢次爬起。在年少階段我經歷了一切,這讓我在19歲的年紀能更加處變不驚。現在我感覺自己背負上了一種使命。
接下去等待我的是什麼?我不確定,我相信你們也在等待著。
我不想讓一個好故事就此爛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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