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99年選秀大會上,紐約尼克做了一件讓當地球迷憤怒不已的事情:他們在第15順位選中了法國人Frederic Weis,並因此錯過了Ron Artest(現已更名為Metta World Peace)——這個出生成長於皇后區並在聖約翰大學讀書的“紐約之子”,居然在16順位被芝加哥公牛選走。
不管是從“球迷情感”還是“球隊利益來看”,這都是一個錯誤的決定:這個當時還叫Artest的年輕人日後成為了最佳防守球員和總冠軍,而Weis甚至從未踏上過NBA的舞台。
然而尼克管理層這麼做的確有自己的考量,因為在試訓的前一天晚上,Artest正在一個派對上徹夜狂歡,喝得酩酊大醉,因此缺席了第二天的試訓。而當他匆匆忙忙趕到球場並以“胃疼”為理由請求球隊再給一次試訓機會時,工作人員毫不留情面地表示:“滾!”
如果你瞭解他之後的故事,就完全不會感到驚訝,因為這個做過無數荒唐事的NBA球員有著嚴重的精神障礙症,包括狂躁症和情緒波動。在最近發佈的紀錄片《平靜風暴》中,已經改名為Metta World Peace的Artest講述了自己如何在極端的社會環境中生存、如何與個人心理疾病作鬥爭的故事。
但與在他前一順位被選中的Weis相比,慈世平又幸運了許多。
當42歲的Carter還在穿西褲襯衫玩背扣,並準備打完自己第22個NBA賽季再退役時,比他還小5個月的法國人Weis已經經營了一家菸草店8年。兩人的命運在2000年9月25日這天被緊密地聯繫在了一起:在悉尼奧運會男籃的賽場上,1.98米的Carter飛躍了2.18米的Weis,完成了那記注定要被歷史銘記的“死亡之扣”。
可能這記灌籃太過於經典,以至於球迷們把日後Weis沒打成NBA、因抑鬱而自殺的經歷都歸結於Carter的這次灌籃給他帶來的心理陰影,但這明顯是誇大其詞了,Weis曾表示那一球的確打擊到了他,但并沒有給他造成心理陰影。Weis錯過了NBA跟Carter無關,而抑鬱症和自殺則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1999年夏季聯賽過後,Weis本可以用首輪秀的身份跟尼克簽下一份合同,但因為背部傷勢他選擇回法國打球。而之後他的經紀人羅斯因為一場經濟糾紛進了監獄,這讓本身就對NBA文化不甚瞭解的Weis產生了誤會:尼克一直派球探關注他在歐洲賽場的表現,但他卻沒有感到球隊需要他,於是便一直留在了歐洲。
在日後的回憶中,Weis把問題歸結於新的經紀人團隊——後者從來沒有在兩者之間準確地傳遞訊息,這讓他錯過了許多登陸NBA的機會。不過在他的老婆希里亞看來,錯過NBA對Weis來說的確是件很難過的事,但這跟他之後的遭遇沒有任何關係。
在這之前,外界對於Weis的印象都是“巨人紳士”,他在場內外都以好脾氣著稱。真正讓Weis陷入抑鬱症麻煩的,是他在2002年出生的兒子恩佐:在孩子兩歲的時候,夫妻倆發現他只會重複別人的話,完全不懂如何跟人交流,並且很難集中精力,經常又哭又鬧,兩口子甚至沒辦法好好吃一頓飯。
當時在西班牙打球的Weis帶著孩子去看醫生,最終恩佐被診斷為自閉症。
Weis崩潰了
他開始徹夜不歸,不管是工作日、週末還是比賽前,他都會喝得酩酊大醉。忍無可忍的妻子決定跟他分居,帶著孩子回了法國,這讓Weis的生活變得更加紊亂。球場外,他從一個“法國紳士”變成了一個脾氣古怪、暴燥易怒的人,而球場上他則變得遲鈍、懶散、效率低下,在04-05賽季,他在場均16分鐘的上場時間內僅得到3分,職業生涯陷入低谷。
他也想過重回正軌,儘可能多回家看老婆孩子,可每當他意識到自己無法像其他父親一樣與孩子互動時——沒法帶恩佐去看電影,因為他無法保持長時間安靜;恩佐不會玩棋盤和猜謎遊戲,也不會打籃球——他反而更加沮喪。
在2008年1月的某天,獨自駕車回家的Weis在家附近的一個高速公路服務區徹底崩潰了,他決定親手了結這一切,從後備箱拿出一瓶隨身攜帶的安眠藥,放平靠椅,將所有藥片都一飲而盡,接著閉上了眼睛。
幸運地是,Weis在10小時後被搶救了過來,而當他睜開眼睛確認自己還活著時,突然有一種欣喜之感:“那是我人生最幸運的事。”Weis的妻子在連續打了5個小時電話後終於收到了丈夫的回電,她也同樣泣不成聲:“當他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時,我不能說自己很驚訝,但我希望以後的日子會有所不同。”
這次自殺未遂的確成為Weis重回人生正軌的起點:他戒酒成功,並且重新跟妻子住到了一起。在西班牙打了幾個賽季後,Weis在2011年徹底結束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和妻子在法國小城里蒙經營者一家菸草專營店和酒吧,看上去非常歲月靜好。
不過Weis至今仍在跟抑鬱症鬥爭,他的妻子經常發現Weis悶悶不樂的樣子,並且情緒非常不穩定,經常跟顧客發生爭執。而當妻子建議他去看心理醫生時,他卻非常抗拒:“為什麼我要把這些事說給別人聽?”
Weis繼續走在對抗抑鬱症的道路上走著,他知道生活不完美,但他現在只想扮演好一個自閉症孩子父親的角色。
與Weis拒絕接受專業的心理治療不同,同樣在與精神障礙鬥爭的慈世平選擇的是另一條路:公開病情,坦誠自己的心魔,接受最專業的治療。當然,這一切並不是一開始就如此,他也經歷了波折和困難。
從病史的角度來說,慈世平比Weis嚴重得多:他的父親一直在吃抗精神障礙的藥,他的姑媽頻繁進出治療機構,他的弟弟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妹妹也需要靠藥物來維繫正常人的生活。家族遺傳、父母之間的爭吵和暴力,再加上從小成長在毒販、黑幫聚集的紐約皇后區,讓當時還叫Artest的他從小就患有精神障礙症。
“在一個矛盾家庭環節中長大,會影響一個人成年後的行為,焦慮和抑鬱症狀通常是同年面對壓力和創傷的反應。” 他的心理醫生解釋道。
在心理醫生的建議下,父母決定讓年幼的Artest去運動場發洩情緒,最終他選擇籃球運動,這在某種程度上緩解了他的症狀,讓他更能集中精力去做一件事。不過巨大的心理壓力還是會吞噬他:防守時打人,把對方球員直接從看台上摔下去,訓練時突然精神崩潰,扔球、砸牆……他總是會做出一些不可思議的行為。
離開紐約進入NBA聯盟不但沒有讓Artest的脾氣有所收斂,巨大的競爭壓力讓他變得更加瘋狂,他的所有毛病都被進一步放大,一言不合就跟對手打架,甚至在新秀賽季就撞斷了籃球之神喬丹的肋骨。
公牛給Artest安排了專業的心理治療師,他正式被確診為精神障礙症,需要按時吃藥進行治療,可是他只吃了一天就受不了這種滋味,之後乾脆拒絕看病,即使見到治療師也一句話也不說。他的情緒逐漸失控,輸不起球,易怒,敏感多疑,不合群,總是處在情緒爆發的邊緣,無緣無故的發脾氣。
被交易到遛馬後,他用說唱音樂和籃球緩解自己的情緒,並且逐漸成長為一名頂級防守者和明星球員,但在2004年11月19號的那個夜晚,一切都不可挽回地走向毀滅:在那場與老冤家活塞的對決中,Artest得到24分並且率隊大勝對手,但比賽最後45.9秒爆發的衝突加上球迷扔飲料的挑釁,讓他情緒徹底失控,最終釀成了NBA歷史上規模最大的球員和球迷群體衝突——奧本山宮殿事件。
可笑的是,Artest在回到更衣室後居然向隊友提出“我們會被禁賽麼?”這樣幼稚的問題,顯然他完全不清楚自己做的事情究竟有多麼糟糕,甚至隊友都被他逗笑了:“禁賽?哥們,我們能保住飯碗就不錯了。”
一整個賽季的禁賽並沒有讓Artest的病情有所好轉,身著遛馬球衣讓他壓力巨大。而在被交易到國王后,他又因為和妻子的家暴登上頭條,在公開道歉的新聞發佈會上,他忍不住落淚,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必須解決精神健康的問題,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2009年夏天,Artest決定加盟湖人與Kobe並肩作戰。為此,他專門去做了情緒管理的心理諮詢,並且定期去進行心理治療。在心理醫生的指導下,他開始通過進行呼吸訓練來保持冷靜,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比賽本身。
Artest為湖人成功衛冕立下了汗馬功勞:西決G5的前場籃板絕殺、總冠軍賽G7那記殺死比賽的三分球,這些偉大的瞬間必定會被球迷們所銘記,Artest也終於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而這些成就,都跟他積極配合心理治療分不開。
賽後接受場邊記者採訪時,Artest點名感謝了那位幫助了自己的心理醫生:“是她讓我敢於正視自己的心理問題,是她讓我冷靜下來,並且命中了關鍵三分,是她幫我贏得了總冠軍!”而在最後的新聞發佈會上,他逐一跟遛馬的總經理、教練和隊友們道歉,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所在。
在那之後,Artest(11年改名為慈世平)開始積極投身青少年心理健康輔導的慈善事業,包括拍賣總冠軍戒指、親自去精神病院與其他患者交流,希望能夠幫助到更多存在精神障礙的患者。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看心理醫生”這件事是不可能發生在NBA球員身上發生的,他們跟大眾一樣對於心理疾病有著根深蒂固的偏見,並且有著頂級運動員特有的自尊:他們是外界眼中的英雄,沒有什麼可以擊倒他們。
但慈世平或許是個例外。2012年初,因為“主動站出來談論精神健康話題的勇氣”,他獲得了UCLA頒發的全美精神健康獎。
“說到精神健康,我想大家不要害怕。這並不等於你瘋了,只是意味著你遇到了點麻煩。”慈世平在致辭時說道,“你們只是一個不知道該怎麼解決問題的小孩子,你們可以在這里和別人傾訴自己所遇到的問題。”
他讓人們開始關注精神健康,並讓球員們意識到主動尋求幫助的重要性。這個過程並不輕鬆,正如慈世平自己所言:“我花了很長時間去克服這些困難,而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笑著說這些話。”
最近幾年,包括DeRozan、Love等全明星球員公開了自己患有抑鬱症的事實,並且主動尋求心理治療,NBA官方也為球員們提供幫助,包括心理疾病方面的知識和治療方法,鼓勵球員們說出自己的經歷,並且邀請像德羅讚這樣的球星現身說法,為年輕人指路。
目前精神健康問題已經成為了一個全球性的難題,即使是NBA球員也很難倖免,但如果那些被困擾的球員都能夠像慈世平、DeRozan、Love一樣,勇於向外界求助,積極配合心理治療,或許就能少一些Weis那樣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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